“张闻天失踪五年”——这五个字在旧书摊的灰尘里蹦出来，比悬疑小说还带劲。1945年10月，他出了延安城，再露面已是1950年，北京台基厂大街上，一身呢子大衣，直接奔联合国代表团。中间那五年，他到底去哪儿了？没人写回忆录，也没拍纪录片，可档案里留着一行潦草铅笔字：东北，化名“张平之”。

要说突然，其实也不突然。抗战一停，延安的窑洞饭局立刻换话题：下一步抢东北。张闻天在政治局里管宣传，理论一套一套，可连县衙大门朝哪开都没摸过。自己憋得慌，上面也急需“既懂政策又能下乡”的人，于是打报告：我去。毛主席回了一个字：可。就这一锤子，他背起小包袱，搭美军调停组的顺风机，先到沈阳，连夜改名叫“张平之”，户口本上直接降成“普通干部”。

东北那阵子乱成一锅渣子。苏联红军刚把日本关东军押走，国共两家的先头部队隔着铁路对射，土匪趁火打劫，白天挂“维持会”牌子，夜里下山绑票。张闻天被分到宁安——小县城，三条街，一条是炮楼改的县大队部。他第一件事不是开会，而是把棉袄反穿，跟着向导钻进林子，先认路，再认人。回来把土匪名单按“可拉、可打、可杀”三栏写满一本油光纸，字迹小得像蚂蚁。县大队照单抓人，不到俩月，集市敢开夜市了。

干部缺得更多。他干脆把伪满时期的旧师范改成“宁安学院”，学生是谁？扛过锄头的佃户、投诚的伪警察、还有被土匪绑过票的小地主闺女。课程就三门：识字、算账、发动群众。没有黑板，用锅灰刷墙；没有粉笔，拿石灰块。第一期一百二十人，毕业那天每人发一本《中国土地法大纲》，外加一双胶鞋，说“穿上它，去别的县再办一所”。后来合江省四个县的工作队长，一半出自这口破教室。

1946年春，省里一纸委任状，把他拎到合江当省委书记。别人升官摆酒，他拎个马扎继续下乡，蹲在田埂上写《合江土改试点报告》，里面一句“先斗霸、后分地，再建支部”，被东北局印成油印小册子，发至连级。土改队按这个流程，居然把一向“胡子窝”的佳木斯周围，弄成“白天不见枪，夜不闭户”。农民把他写的顺口溜刷在墙上：“张平之，不坐轿，一双胶鞋跑断腰。”——平之，就是平常人的意思，他真把化名过成了日子。

1949年3月，西柏坡村口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吉普，接他进京。五年里，他攒了十斤重的工作笔记，棉裤上补丁叠补丁。会上讨论新中国外交班子，周恩来抬头问：谁懂国际公法又蹲过基层？满屋子人齐刷刷看向他。1950年11月，他穿着刚发的呢子大衣，走上纽约成功湖联大讲坛，开口第一句英文被外媒记下：“I come from the plowed fields of Northeast China.”——我来自中国东北的耕地。没人知道，那件大衣里子，还缝着一块宁安土改的粗布，洗得发白。

所谓“失踪”，其实是把自己埋进最脏最乱的土里去，等再破土，已经换了一个新中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