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当今复杂多变的国际经贸环境下，扩大内需已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关键战略支撑。2023年会议首次提出"双循环经济发展新格局"实施战略，强调使生产、分配、流通、消费更多依托国内市场，形成国民经济良性循环。消费作为社会再生产动态循环过程的重要组成部分，在畅通经济循环、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牵引作用。

"十五五"规划建议进一步明确了"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"，并对比"十四五"规划强调"以创新驱动、高质量供给引领和创造新需求"，着重提出"要大力提振消费"，要求"坚持惠民生和促消费、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紧密结合"。这一政策表述的转变，标志着我国内需驱动模式正从"供给引领创造需求"向"以新需求引领新供给，以新供给创造新需求"的双向互动转变。

本文旨在系统探讨拉动国内经济消费内循环的方式方法，通过分析消费内循环的理论基础、现状问题、国际经验，提出构建消费长效机制的路径选择和政策建议，为充分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、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理论参考和实践指引。

1 消费内循环的理论基础与机制分析

1.1 消费在国民经济循环中的作用机理

根据马克思社会再生产理论，消费是一切经济活动的起点和终点，是拉动经济增长的第一驱动力。在畅通内循环、培育强大国内市场中发挥基础性作用。从经济循环的角度看，消费是牵引总供给和总需求在更高水平上实现动态平衡的关键环节。在社会再生产的循环往复中，商品通过流通过程传递到最终消费者，满足消费者需求；同时消费者的偏好结构、消费倾向、需求波动等信号也会逆向传导到生产领域，引导生产和流通变革，推动新产品新模式不断涌现，带动产业结构持续升级。

消费不仅链接国内循环，也链接着国内国际双循环。产品或服务的成本会随着技术工艺的标准化、模块化发展而降低，市场竞争力不断提升，并以出口、对外投资等方式进入国际循环；庞大的国内消费市场也会吸引更多国外商品和服务，提高国内市场的资源配置效率和产业全球竞争力。

1.2 消费内循环的经济模型与路径

通过构建包含"生产-消费"关系、"要素-产品"市场的经济循环模型，可以厘清我国消费动能提升的循环路径。研究表明，消费内循环主要通过以下路径实现：一是"消费-消费"路径，即消费结构升级引领产业升级；二是"收入-消费"路径，即居民收入增长直接带动消费扩张；三是"储蓄-消费"路径，即储蓄率下降释放消费潜力；四是"物价-消费"路径，即物价稳定保障消费能力。

基于开放经济的DSGE模型分析表明，工资水平提高促进了国内消费和国外消费的数量，但是对于更多地消费国内商品没有影响，即只有水平效应没有比例效应；而国内技术和国内消费品偏好的正向冲击则既提高了国内消费水平，也提高了国内外消费品的比例，具有水平效应和比例效应。国内技术冲击解释了国内消费水平变动的88.60%，国内外消费比例变动的59.67%，这表明与需求相比，国内有效供给仍然是主要矛盾。

2 我国消费内循环的现状与问题分析

2.1 消费贡献率持续提升但仍存差距

近年来，我国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逐步提升。2025年上半年数据显示，内需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为68.8%，其中最终消费支出贡献率为52%，继续保持经济增长的主动力。2025年前三季度，最终消费支出对经济增长贡献率达到53.5%，比上年全年提升9.0个百分点。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4.5%，服务零售额同比增长5.2%，高于商品零售额增速。

然而，与主要发达国家相比，我国消费率仍有不小提升空间。主要发达国家普遍拥有大规模内需市场，最终消费率保持在80%左右，而我国消费率尚低于这一水平。同时，我国境外旅客入境消费占GDP比重约0.5%，而世界主要国家入境消费占GDP比重在1%到3%之间，入境消费潜力尚未充分释放。

2.2 消费市场呈现结构性特征

当前我国消费市场呈现出多元化、品质化和服务化的新特征。一方面，消费品以旧换新政策持续发力见效，限额以上单位家用电器和音像器材类、文化办公用品类、家具类、通讯器材类商品零售额均保持两位数增长，绿色化、智能化、健康化的消费升级趋势明显。另一方面，服务消费增速快于商品消费，服务零售额同比增长5.2%，高于商品零售额0.6个百分点。

同时，新技术赋能加速消费创新。网络销售增势较好，直播带货、即时零售等电商新模式蓬勃发展；智能产品加快普及，数字消费释放潜能。截至2025年6月，网络视频、网络文学和网络视频用户分别达到10.85亿人、5.13亿人和5.84亿人。消费市场不断扩容提质，县域商业体系建设加快推进，农产品上行和供应链下沉、物流配送下沉、商品服务下沉有效激活了农村消费市场。

表：2025年前三季度中国消费市场主要指标

指标名称 数值 同比变化 特点

最终消费支出对GDP贡献率 53.5% 提升9.0个百分点 经济增长主引擎

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 - 增长4.5% 稳步恢复

服务零售额 - 增长5.2% 快于商品消费

网络零售额 - 保持两位数增长 新业态活跃

核心CPI 上涨0.6% 连续5个月扩大 需求温和回升

2.3 消费增长面临多重障碍

尽管消费市场稳步恢复，但制约消费潜力释放的障碍依然存在：

一是居民消费预期不稳。收入是消费的前提和基础，稳定居民消费预期，重点在于稳定居民收入预期。就业是民生之本，是居民收入的主要来源，但受经济下行压力影响，居民收入增长预期偏弱，导致消费行为趋于保守。2025年前三季度，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平均值为5.2%，就业压力依然存在。

二是供给结构失衡。优质供给仍然不足，消费环境与国际一流水平仍有差距，制约了消费潜力的进一步释放。特别是在服务消费领域，教育、医疗、文化、体育、旅游、养老、家政等服务领域的优质供给短缺，无法满足居民日益增长的高品质生活需求。

三是市场分割与流通效率低下。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未能完全破除，制约着资源要素的顺畅流动与高效配置。一些地方一说上项目，就是人工智能、算力、新能源汽车等几样，重复建设屡禁不止，盲目追风口，忽视了全国大局，也加剧了"内卷式"竞争。

四是民生保障短板。教育、医疗、养老等民生领域的保障不足，导致居民预防性储蓄意愿强烈，抑制了即期消费。研究表明，老年抚养比提高会抑制居民消费，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，这一抑制效应可能进一步强化。

3 拉动消费内循环的国际经验借鉴

3.1 日本"失落的二十年"消费刺激教训

日本在泡沫经济破裂后，经历了长期的经济停滞，政府多次推出大规模消费刺激政策，但效果有限。其主要教训在于：第一，未能有效解决收入分配问题，中产阶级萎缩，抑制了消费能力；第二，结构性改革滞后，传统产业效率低下，新兴产业培育不足；第三，人口老龄化加剧，拖累整体消费倾向。这些教训提示我们，扩大消费必须与收入分配改革、产业结构调整和人口政策协调推进。

3.2 美国消费驱动模式的经验

美国作为消费主导型经济体，其消费率长期保持在80%以上，主要有以下经验：一是金融体系支持，消费信贷发达，平滑居民生命周期消费；二是创新生态活跃，新业态、新模式不断涌现，刺激消费需求；三是服务业开放程度高，通过引入竞争提升服务质量和效率。这些经验值得我们借鉴，但也需注意防范过度消费带来的金融风险。

3.3 欧盟消费市场一体化的启示

欧盟通过统一市场建设，实现了消费市场的扩容提质：一是标准互通，商品和服务在不同成员国间自由流动；二是监管协同，建立统一的消费者保护机制；三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，降低物流成本，提高流通效率。这些做法对于我国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、破除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具有重要参考价值。

表：扩大消费内循环的国际经验比较

国家/地区 主要政策 政策效果 启示

日本 发放消费券、宽松货币政策 效果有限，长期消费低迷 需结合结构性改革

美国 减税、发展消费金融、鼓励创新 消费率高，但易引发金融风险 需平衡消费与风险

欧盟 市场一体化、标准互通、监管协同 市场扩容提质，消费选择丰富 建设统一大市场的重要性

4 拉动我国消费内循环的路径与政策建议

4.1 需求侧：增强消费能力，稳定消费预期

增收稳就业，夯实消费基础。收入是消费的前提和基础，稳定居民消费预期，重点在于稳定居民收入预期。要落实好就业优先政策，加强对困难企业的稳岗纾困帮扶，积极拓展新的就业空间，更好发挥技能培训在稳岗位促就业方面的作用。同时，进一步完善收入分配制度，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、多种分配方式并存，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，健全工资合理增长机制，探索增加中低收入群体要素收入，加快形成以中等收入群体为主体的橄榄型分配格局。

完善社会保障，减少预防性储蓄。通过加快补齐教育、医疗、养老等民生短板，提高基本公共服务的供给水平，降低家庭消费负担，有效减少预防性储蓄，进而释放消费潜力。特别是农村居民收入水平低、消费倾向高，提高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既有助于缩小收入差距，也是扩大内需短期能够见效的举措。预计"十五五"期间，城乡居民养老金改革将成为强化民生保障的重点任务。

4.2 供给侧：创新消费场景，提升供给质量

深度拓展服务消费。"十五五"时期，我国人均GDP处在从1万美元向2万美元跃升的关键区间。国际经验表明，这一阶段消费需求将加速分化，服务消费占比将显著提升。要通过对对外开放"做加法"，进一步放宽服务业准入，以负面清单进行准入管制，逐步缩短负面清单，引进更多优质服务。扩大增值电信、生物技术、外商独资医院等开放试点，有序扩大教育、文化领域自主开放。同时，对内放开"做减法"，放宽教育、医疗、文化、体育、旅游、养老、家政服务等领域准入限制，通过理顺服务价格吸引更多社会资本进入，在更多细分领域开发优质服务产品。

推动商品消费升级。商品消费将从"量"的饱和转向"质"的飞跃，智能穿戴、脑机接口、消费级无人机等新技术新产品，将开辟出全新的高成长性消费赛道。要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，不断提升、优化商品和服务供给的质量和结构，以高质量供给适应、引领、创造新需求。支持企业加强研发创新，发展个性化定制、柔性化生产，运用大数据、人工智能等技术精准洞察和满足消费者需求。

加快新型消费基础设施建设。围绕产业转型升级和居民消费升级需求，推动5G网络、物联网等覆盖核心商圈、产业园区、交通枢纽，加快农村商贸流通数字化升级，不断改善消费环境。同时，支持改造提升重点商圈，打造国际消费集聚区、入境消费友好型商圈以及地标性消费项目。

4.3 环境层面：优化消费环境，提升消费体验

建设国际化消费环境。围绕"国际化、品质化、便利化"，支持完善多层次、多元化支付服务体系，提升外卡POS机覆盖率，增设外币兑换点；完善重点场所多语种标识，增设便利服务设施，投放多语种翻译工具；支持餐饮、住宿、零售等重点商户提供多语种产品及服务清单。通过打造更加便捷、舒适的消费环境，进一步激发消费潜力，推动消费提质升级，吸引更多入境消费。

强化消费者权益保护。健全消费者权益保护机制，加强产品质量监管，打击假冒伪劣行为，完善商品和服务质量标准体系。建立便捷高效的消费投诉处理机制，降低消费者维权成本，营造安全放心的消费环境。

4.4 体制机制：深化改革，破除壁垒

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。坚决破除阻碍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卡点堵点，统一市场基础制度规则，破除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，规范地方政府经济促进行为，统一市场监管执法，综合整治"内卷式"竞争。通过完善要素市场化配置，让生产要素在全国范围内畅通无阻地流向最高效的领域，为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、实现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奠定坚实基础。

优化政府投资结构。"十五五"规划建议提出提高民生类政府投资比重，统筹用好各类政府投资，加强政府投资全过程管理等举措。这将更好地发挥政府投资的撬动作用，不断增进投资的综合效益。特别是在教育、医疗、养老等民生领域的投资，既能够直接改善民生，又能够通过减少预防性储蓄释放消费潜力。

完善政策协调机制。消费内循环涉及多个领域和部门，需要加强政策统筹协调。建立健全跨部门、跨地区的消费政策协调机制，避免政策冲突或重复，形成政策合力。同时，加强中央与地方的联动，鼓励地方结合实际进行差异化探索，及时总结推广成功经验。

结语

拉动国内经济消费内循环是一项系统工程，需要需求与供给双侧发力，短期刺激与长效机制相结合。从根本上说，构建消费驱动的内循环机制，需要以高质量发展为主题，以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，以科技创新为动力，以扩大开放为引领，形成需求牵引供给、供给创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动态平衡。

当前，我国正处于"十四五"收官和"十五五"开局的关键时期，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和国内经济下行压力，迫切需要把扩大内需作为战略基点，把恢复和扩大消费摆在优先位置。通过稳定消费预期、促进消费恢复、推动消费提质升级，建立和完善扩大居民消费的长效机制，让居民能消费、敢消费、愿消费，从而充分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，畅通国内大循环，增强经济发展韧性和活力，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。

展望"十五五"，随着新型城镇化深入推进，中等收入群体不断扩大，数字技术深度融合消费领域，我国消费增长潜力将得到进一步释放。只要坚持市场化改革方向，破除制约消费的体制机制障碍，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，消费内循环必将为中国经济行稳致远提供更加强劲的动力。